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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章:抽絲剝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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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路上沒有說話,走到半路的時候停下腳步,欣溶回過身,

“怎麽了?”

“我還是先回去吧,你帶著東西去看看他的傷勢,他應該更想見你。”

“監獄長只能讓一個人進去,我都已經說好了,我留在大門口,順便交代熟人幾句。”她從包裏拿了胭脂出來,塗在我臉上,“這樣就看不出來了。”

我低頭不語,想起方才的事,還有周瑾言說的那些話,覺得自己狼狽不堪。

欣溶將換洗的衣物和傷藥交給我,我跟著監獄員進門,走到最裏面的牢房,瑾瑜一只腳踩著長凳,偏著頭靠在墻邊,

“又什麽事,我還能飛出去不成?”

“你老婆來看你了。”

他這才轉過頭,可能也沒有想到我會過來。監獄員開了門,他站起身,看上去憔悴了,臉上的胡子都冒出來。

我從錢包裏拿了些銀元給那監獄員,他拿在手上顛了顛,一邊笑著一邊客氣的回話,

“最近上頭的督察總是三天兩頭的盯著,我也不敢保證什麽時候會過來,夫人還是長話短說,我先去其他的地方轉兩圈。”

我點了點頭,

“有勞了。”

他在外面鎖上門,我將手上的東西放在裏面的桌子上,

“這裏面有欣溶給你準備的衣物和藥,她在外面幫你打點周邊的人,還有婆母吩咐阿茶做的糕餅,還有公公說……”

瑾瑜俯下身,抓著我的手腕,我放下手上的衣服,站直身子,他盯著我適才被打的臉頰,現在還在隱隱作痛。他將手伸過來,我本能的向後躲了躲,轉向另一邊。

他左手把著我的肩頭,輕碰著我左臉,

“是謹言嗎?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瑾瑜長嘆,松開手,

“我已經和她說過這是我先動的手,那把槍也是我的,她怎麽還是不相信……”

“她現在不會相信……當時在南國宴的時候,我沒有立即認出周晟,但他現在出了事。我們倆個在走廊中吵架以後你又去找他,這件事情的風言風語,最後只會歸根到我身上。”

“所以你也覺得人是我殺的……”

我將信將疑的擡眼看著他,他緊蹙著雙眉,眼神穿透著我的內心,似乎渴望能聽到那個否定的答案。

“那你為什麽要和他動手。”

“那是因為……”他無奈的收回話語,閉了閉眼轉過身,又走上前,“你覺得誰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被別的男人說……與他一起的時候,如何歡欣撫媚,還是我親眼所見。”

我不想和他吵架,轉身想叫人離開。邁出去的步伐忽而後退,肩頸被他單手環在身前,他的頭低下來靠在我耳邊,半餉。

“你讓我相信你,可你有信過我嗎?你只相信你眼所見,因為在你心中,也從來沒有真正將我當作知心人。就像你能與欣溶訴盡衷腸,我卻只能靠猜想才能知道你所思所想。”我拽開他的手,走到門口,剛要叫監獄員過來,就聽見身後的悶響。

我回過頭,看見瑾瑜倒在地上,緊忙上前,

“瑾瑜,瑾瑜……”

我覺得手上濕熱,張開手掌才發覺是血,扯開了他裏面的衣服,傷口還在滲血。

欣溶說他傷口未愈的時候,我還在懷疑可能只是個借口,好在方才碰上文鈺,總算是帶他找醫生處理了身上的傷。

後來督察處的人看得緊,我和欣溶便乘車要回家,半路上周瑾言說的那些話回響在我耳邊,我盯著外面的長街出神。

“穆清,穆清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怎麽魂不守舍的,是因為周瑾言還是……”

“在這兒停下車吧。”

承德偏過頭,

“少奶奶,您要是想買什麽,直接吩咐家裏的人就行了。”

欣溶見我沒有回應,

“停車吧。”

承德將車停在路邊,我下了車,欣溶跟上來,

“你如果是想散散心,還是我陪你吧,最近外面也不太平,還是不要一個人出去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我和欣溶走在明清街,也不知道今日怎麽了,總覺得心中壓抑的很。

兩個人轉到了欒秀閣,這裏的茶香仿佛可以停駐時間、碾去憂愁。每次去的時候,都能看見那個熟悉的小夥計,來來回回東跑西顛的。不知為何,今日坐在那兒,沒有平日的自在,成了那些座上客的看客一般,只身局外。果然,心情憂郁的時候,看什麽都不對。

“從回來以後,你就沒說過兩句話。反正現在是在外面,你不如就在這兒倒倒苦水,如若不然,家裏人見你陰沈著臉回去,不是更擔心。”

我看著樓下臺子上表演戲法的小廝,底下的人都在鼓掌叫好,好不熱鬧,

“你看那個變戲法的藝人,周邊的人看的不亦樂乎,可是這變來變去,不還是終歸要脫了面具。每天以各色各樣的面具示人,只有自己才看得見最真實的模樣,也是不易。”

“人生在世,難免身不由己。人活著總要承受自己所想之外的事情,不得不在其他人面前逢場作戲,可每個人身邊都會有你願意坦誠相待的人,只要記住這些人便好,其他的人,不過都是過眼雲煙,何必不放過自己。”

我聽了她說的話,論道理其實我都懂,只是當局者迷,到了自己身上,就不知道怎麽救贖那躁動不安的心,像是被放在了懸崖邊,生活的與履薄冰。

“我記得,鐘毓的師父千殤先生博學多才,鐘毓小時候就是由先生教書,不知道這次的事,能不能請他出出主意。”

“這倒不是不可,瑾瑜從前也是師承千殤先生,公公還是信任他的。不過公公的意思是希望可以讓大哥和鐘毓來解決,不僅是要看看他們的處事能力,更重要的是讓他們兄弟懂得互相幫襯,不能讓外人有機可乘。”

她說的不無道理,眼下家中亂作一團。陷害瑾瑜的人,不僅是要加害他,更重要的是會趁亂攪動第五家的關系,內憂外患,都不可輕視。

我本來是想找到先生,除了想幫助瑾瑜脫困,還想詢問我的身世。

“穆清,你還真是說什麽來什麽……”我回過身,看見千殤先生坐在我們斜後方的桌旁。

“爹。”欣溶走過去,我想起她曾認千殤先生做義父,這層層關系,也算不上外人了。

我起身走過去,打個照面,

“你怎麽和這丫頭跑這兒來了,家裏面的事怎麽樣?”

原來先生早就知道,只是他住在浮橋那邊,看來這件事是真的傳的沸沸揚揚了。

“清者自清,瑾瑜沒有做過的事,早晚會水落石出的。先生今天也這麽有興致,到這裏來喝茶。”

“他這人就這麽一個偏好,視茶若性命,我說的可對?”

“呦~照你這麽說,我可是省了口糧,每天靠著茶水調著這把老骨頭?那早就一命嗚呼了!”

“這話可不能說,爹你不是說要活到百歲,嘗遍最好的茶呢嗎,能這麽甘心?”

千殤先生捋著胡須,指著欣溶不停的笑。

“先生身子硬朗、豐神異彩,我看不止百歲。”

他算是被我們兩個一番話哄得天旋地轉,無言以對。

“我記得先生曾問我,可是德化人,不知先生可是從前居住在德化?”

“確實生活在德化幾年,只是那都是許久前的事了。”

“難怪您從前說我和您認識的人有幾分相像,我從前在德化杏仁坪閑逛的時候,碰到過老店面的老板,他也說我和從前的客人很是相像,說不定您和那老板說的還是同一人。”

他聽到我說這話,隨口答應了一句,忽然咳嗽著。

“爹,你怎麽了?”

“沒事兒,許是這兩天開著小憩,被風吹的。”

“您也真是的,身子骨硬朗也不能不放在心上。”

“你去樓下找小夥計幫我沏壺蜂蜜茶,不是什麽大事。”

“好……”欣溶起身張望,又看著我“穆清,我先到樓下去。”

這功夫樓下的客人多了起來,夥計一時忙不過來也是有的,我看見欣溶順著樓梯下去。

“你想問什麽?直接問我就是了,現下沒有旁人。”

先生還是識破了我這些心思,想來也是瞞不過他的,不然公公也不會如此信任他。

“穆清知道自己的小伎倆入不得先生的眼,我確實有些事想問。”

“是關於你的身世?”

“沒錯,那家老板說自己從前就是杏仁坪的小販,後來到其他的地方賺了錢,又重新回杏仁坪開了店面。我就想著,有沒有可能,我和自己的生母……有幾分相像。我年幼時,也是在德化被母親救下來的,所以我的父母,應該當時也在德化。”

“你對自己年幼的事當真一點兒都沒有印象?”

我回憶中的那一幕幕,其實過了這麽多年,都不確定是夢是真,

“當初我在城南的山坡跌落,醒來的時候就什麽都不記得了,這些年時夢時醒,也不知道是自己記得的事,還是夢魘。只是我看著先生,總感覺熟悉的很,所以……”

“那你夢中,有想起自己的名字嗎?或者……你父母的名字。”

我在腦海中掏出那些我想拿出,又本能拒絕的記憶,

“我只記得,好像有個院子,聽見……聽見一個人喊我小若,我叫他……父親,母親喊他陸離,我的親生母親……她叫……”

“沈嫣。”

他口中的這個名字,倏然點起了我從前的記憶,我熟悉的紅磚厝小院,我最喜歡的那片竹林,我總是戲弄的師父,

“師父……”

我慕然擡頭,旁邊的這個人,雖然和我記憶中的那個熟悉的面貌相比更年長,可是我認得出。他看著我,長籲一口氣,

“看來你確實回想起從前的事,只是還沒有完全恢覆,你從前……可沒叫過我師父。其實有時候,記得不如忘了好,你現在不是一樣生活的很好嗎,何必去追究那些陳年往事。”

每每想起這些,都會心如刀絞,頭痛難忍,可是我還是想知道。我想知道,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周瑾言所說,是個禍害;我想知道,我的父母究竟是因何而亡;我想知道,自己現在是不是還有親人,還有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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